张毅强

    据顺治二年闰六月初四日（据摄政王起居注记载，这份奏报是到达北京的时间，奏报发出时间应在六月中旬）阿济格奏报称：“流贼李自成，亲率西安府马步贼兵十三万，并湖广襄阳、承天、荆州、德安四府所属各州县，原设守御贼兵七万，共二十万。声言欲取南京，水陆并进，我兵亦分水陆两路蹑其后，追及于邓州、承天、德安、武昌、富池口、桑家口，九江等七处，降者抚之，拒者诛之，穷追至贼老营，大败贼兵八次……俘自成两叔伪赵候（李守义）、伪襄南候（李守正）并自成妻妾二口，获金印一颗，又获伪汝候刘宗闵并一妻二媳，自成养子伪义候姜耐（即张鼎）妻，伪齐候顾炎妻，伪总兵左光先并一妻三子，及术士伪军师宋矮子（献策），又获太原府故明晋王二妃。其自成二叔及伪汝候刘宗闵俱斩于军。自成又有妻妾三口，因我兵追急，投扬子江死。计我兵追蹑自成，及分翼出师败贼，凡十有三战，获驼三十一，骡马六千四百五十，船三千一百八艘。”①
    其中刘宗敏是跟随李自成多年的大将，宋献策是李自成的军师，可以说两人是李自成的左右臂。刘宗敏、宋献策随李自成从西安撤至武昌以后的战斗中，分别被杀、被俘。由于《清世祖实录》、《明史》在引用阿济格这个奏报时，均没有记载刘宗敏、宋献策等分别被杀、被俘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于是，通山说者为证明李自成东进九江后再进入通山牺牲，便把刘宗敏、宋献策等分别被杀、被俘的战斗地点附会到九江西的富池口或通山。我们先看看几位通山说学者在文中的记述：
    姚雪垠先生在文中说：“李自成趁着左军东下之后，进占武昌。武昌有长江天堑，且有大别山（今龟山）为之屏障，自古为军事家视为形胜之地。按道理讲李自成应该坚守武昌，使将士得到休息，只要能阻敌人前进，稍挫敌锋，即可以稍稍恢复元气。他也曾作这样打算，可以说下过决心。他将江夏县改名瑞符县，可以证明。然而清军一到，才一接仗，他便大军溃败，一部分投降，一部分向南逃跑，到了蒲圻、通城、崇阳和湖南边境一带，他自己率领主力和老营从水陆两路向东逃。清兵判断很准确，暂时不管向南逃的几支大顺军部队，只是向东追赶李自成。到了富池口，是长江南岸的险要地方。李自成驻军休息，载运眷属和辎重的船队也停泊江边。清将得到当百姓报告，水陆轻兵急追。夜间直冲李自成寝帐，自成的三个妃子投江自尽，他自己仓皇逃脱。大概就在这一次作战中，宋献策、刘宗敏及其一妻二妾、左光先及其一妻三妾、张鼎的妻子、谷英的妻子、李自成的两位叔父（赵侯、襄南侯）及其眷属，都被俘了。除宋献策外，都被杀了。” ②
    顾诚先生在文中说“四月下旬，大顺军主力行进到距离江西九江不远的地方又一次被清军追上。在混战当中，清军攻入大顺军的要害部门——老营，汝侯刘宗敏、军师宋献策、李自成的两位叔父(赵侯、襄南侯)以及一批将领家属都被清军俘获，在掉头向西的过程中又一次被清军追上，‘自成妻妾二口’和两位叔父都被俘获。这本来已经为判明李自成离开武昌后行经的路线提供了重要证据，何况人们都知道，在李自成之下位列武将之首的是两位权将军即刘宗敏和田见秀，文臣之首是丞相牛金星和军师宋献策。除牛金星逃跑外，刘宗敏、宋献策是在距通山县不远的地方被俘的，田见秀则在李自成牺牲后随东路大顺军来到湖南。” ③
    王戎笙先生在文中说：李自成“复从武昌沿长江水陆两路兼程溃逃，在富池口及九江上游被清军追及，又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损失惨重，舰船全部丧失。” ④
    韦祖辉先生在文中说：阿济格“汇报富池口、九江西等地的战果，清军获‘驼三十一，骡马六千四百五十，船三千一百八艘’，试问小部队能有这么多军需装备被敌人缴获吗？李自成两叔、两妾及大顺军重要领导人刘宗敏、宋献策、左光先等均被俘基遭害，试问他们不在主力部队而在‘少数大顺疑兵引导清军乱扑’行列。有可能吗？” ⑤
    王春瑜、韦祖辉先生在文中说：“大顺军东下失败，使其许多重要领导人物刘宗敏、宋献策、左光先等被俘，或遭害，或失踪，损失惨重。大顺军被迫从洗心桥西南方向撤退，而李自成率领数万名大顺军战士由瑞昌入兴国州境，西抵通山县，结果李自成于五月四日在九宫山被当地武装程九伯等人杀害。” ⑥
    童恩翼先生在文中说：“英王阿济格是从河南内乡、邓州穷追李自成至湖北通山九宫山下，并将其老营彻底消灭于九宫山区的清军统帅。” ⑦
    王致远先生说：“富池口战役中，清军俘虏牛佺等人。牛佺被俘后立即降清，受到很高的优待，以原官委为黄州知府。牛佺受到优待，难道没有暴露大顺军的内部情况?这并非推测，是军事常识。他所暴露的情况与清军将领在实战中的判断是符合的。尚可喜所指挥的部队占领九江之后，挥师向西夹击大顺军。在这里，白旺前军与李自成亲率部队汇合，再次与清军激战。宋献策被俘，大顺军自焚余舟南撤，时间可能是四月二十八或二十九日(顺治二年四月为小建)。大顺军南撤占领了瑞昌县，时间为五月初一日。张玉书撰《纪灭闯献二贼事》云：‘贼溃奔九宫山下，大师薄山直捣中坚，入贼垒，贼兵俯首就歼。’在此役中，刘宗敏被俘，清军用弓弦把刘宗敏缢杀。” ⑧
    单长江先生在文中说：“李自成则率领主力向东沿水陆两路溃退。阿济格暂时不顾及南逃的其他大顺部队，而是率水陆军兵穷追至富池口，这是长江南岸地势相当险要的一个所在。清军得到当地老百姓的报告，加之大顺军载运眷属和辎重的船队也停泊在江边，便夜间直捣李自成的大营。正如阿济格后来向清廷奏报的那样，李自成的三个妃子投江自尽，宋献策、刘宗敏及其一妻二妾、左光斗及一妻三妾、李自成的两位叔父(赵侯、襄南侯)及其眷属等人均被俘获了，李自成侥幸逃脱。” ⑨
    目前，没有任何史料明确记载刘宗敏等被杀、宋献策等被俘是发生在九江西的富池口或通山，也没有记载这些地方发生过大的战斗，不知以上专家、学者根据什么？
    搞清这个问题，是确定李自成是东进、还是南下，是死于通山、还是死于通城的关键，如果刘宗敏等被杀和宋献策等被俘是发生在九江西的富池口或通山之战，那么李自成有可能东进了；如果刘宗敏等被杀和宋献策等被俘是发生在武昌之战，无异使李自成失去左右手，那么李自成的主力不可能东进而只能南下。究竟此战发生在何地，只能用史料来作答复：
    据《清史编年（顺治朝）》载：顺治二年二十四日丙子（5月19日）“李自成在武昌，谋夺舟南下取宣歙，曰‘西北虽不定，东南讵能失之。’将发兵东南，突遭清军阿济格的袭击。是役刘宗敏等重伤被俘牺牲。本日李自成撤出武昌，率大顺军改由保安、金牛走咸宁、蒲圻一带。”⑩
    另据《满洲名臣传》载：“至武昌，自成贼巢在焉，伪侯刘宗敏等率众拒战，路什同前锋统领苏拜击败其众并俘获自成妻孥。” ⑾从阿济格奏报称“俘自成两叔伪赵候、伪襄南候并自成妻妾二口”可知，此战发生在武昌。
    再据康熙元年《武昌府志》（汪仲鲁送彭万里之江夏序）中载：“王师西平江汉，伐罪吊民。明势张人心，翕合是故。一战杀其大将，焚其巨舰；再战浮其众不可以数计；三战歼其渠魁，降其将卒数万，尽得其楼船，古今大快……。”⑿其“杀其大将”显然是刘宗敏。据《三湘从事录》和《海东逸史》载，彭万里系清军将领，顺治二年闰六月十一四日郑遵谦已被绍兴义军郑遵谦所杀。此序文是顺治二年五月彭万里的同僚汪仲鲁为彭万里离开武昌江夏时所作，从武昌到达绍兴需20多天，彭万里任浙江绍兴山阴令的时间应是顺治二年六月间。此序文也是对武昌之战的最早记载。明末清初，武昌府治在江夏县境内。这里的“江汉”是指长江和汉水合汇处的武昌、汉口、汉阳三镇，也叫武汉三镇。所以说刘宗敏、宋献策等分别被杀、被俘地点绝不是九江西的富池口或通山，而是在武昌。
    武昌之战，大顺军遭受重创，刘宗敏、宋献策等被杀、被俘，大顺军在武昌难以坚守，更不可能东进占领南京。为了保存实力，长江以北的大顺军由黄州、道士洑、富池口、桑家口等处渡江南下，分兵占领鄂东南和赣西州县，而李自成率大顺军主力改由保安、金牛走咸宁、蒲圻一带，最后进入通城在九宫山不幸遇难。

2006年8月18日

注释    

①《清世祖实录》卷十八
②《李自成殉难于湖北通山史证》姚雪垠“李自成的归宿问题”
③顾诚《李自成牺牲的前前后后——“兼评石门县为僧说”》
④《李自成结局研究》王戎笙“李自成结局问题的由来和发展”
⑤《李自成结局研究》韦祖辉“奉天玉和尚不是李自成”
⑥咸宁热线：王春瑜 韦祖辉“李自成死事考辨”
⑦《李自成殉难于湖北通山史证》童恩翼“关于李自成之死”
⑧《李自成殉难于湖北通山史证》王致远“李自成东进及殉难通山史证”
⑨咸宁热线：单长江“李自成殉难通山与隐居石门考辨”
⑩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编《清史编年（顺治朝）》
⑾《满洲名臣传》卷九（路什列传）
⑿抄自康熙元年杜毓秀纂修《武昌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