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枞阳 钱奕珠
闯王李自成,无疑是中国历史上一位伟大的农民起义领袖,他所率领的农民起义军横扫大半个中国。公元1644年4月26日,李自成率部进驻北京城,称帝大顺,国号永昌。在明军叛将吴三桂引清军入关,联合进攻大顺军的不利情况下,李自成于30日不得不退出京城,率军西行归陕。
由于诸多原因,李自成的起大军与历史上无数次农民起义一样,都以轰轰烈烈开始,而以悲壮失敗而告终。
令人惊讶的是,李自成在退出北京城不到一年多点时间后,便悄无声息的于人间蒸发了。这件事,无论对义军,清军,南明政权以及广大老百姓来说,都感十分意外。继之,三百多年以来有关李自成去向的说法,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其实,历史真相只有一个,不会有双,亦早为历史的主人所撰定。后来一些人们据其所好,杜撰炒作,沸沸扬扬,目的各异。但有一点,作为官僚文人的杜撰,其谬误之影响就非同坊间之流传了。
本人近期阅读《所知录》一书,书中记载了闯王李自成的死亡经过及其身后部队的去向甚詳。
《所知录》,乃明末清初杰出的思想家、文学家和诗人所著重要史著之一,是《钱澄之全集》之卷七,黄山书社出版。是书初撰于1651年,被史界公认:“文直事核,公正不偏、真实可靠,是钱氏著史所追求的准则。检之史实,《所知录》一书当之无愧。《所知录》是钱澄之特为纪史而作,详记了南明唐王及桂王初年史事,所载诸事,因系亲身经历,或得诸当事人之口述,故而颇具史料价值。”清初大学者黄宗羲,曾称赞该书“考信不诬”。
关于李自成的最后情况,《所知录》告诉我们三条:
第—、李自成殉难时间为顺治二年夏(1645年);
第二、李自成殉难地在两广通城之九宫山;
第三、杀害李自成的元凶是九宫山上的大和尚;
第四、杀害李自成的凶器是鋤头。
下面就让我们来看看钱澄之在《所知录》中是怎样记述李自成之死的(原文照录,《所知录》21页):
“隆武纪年。……是时(前面从隆武元年(1645)七月起逐月纪到九月),闯贼李自成败,奔自九宫山(书中注曰:“奔湖广通城之九宫山”),为村民锄梃击死,献其首於楚督何腾蛟以闻。自成败出潼关,逃至九宫山下,饥困,亲率十余骑上山觇形势,予金住僧,命饮饭。僧疑其逃将,有重赀。窃下山语村民,竞持锄梃上,乱击之,顿斃。解其衣,中有金龙衣者,箭鏃集於其目,乃知为李自成。枭其首报腾蛟,腾蛟据实奏闻,略无夸张冒功之语,行朝人叹服之。其众无所归,推其兄子李锦为主,同自成妻高氏乞降。腾蛟遣长沙知府周二南迎之,未至,中流矢死。贼帅欲得腾蛟亲至乃降,腾蛟即同道臣堵胤锡径造贼营,贼帅惊喜,悉听命。一时增兵十余万。上大喜,告廟。进腾蛟大学士,封定兴侯。陞堵胤锡副都卸史,巡抚湖南。降帅皆授总兵官。李锦赐名李赤心,高氏弟赐名高必正(又名一功),号其为“忠贞营”。已,因湖南粮不给,降者稍稍解去。李高十三部散入施州卫(今湖北恩施),因粮歇马。其郝摇旗改名永忠、马进忠、王进才、张光翠、袁应第、牛万才、张先璧等十余营,悉隷腾蛟麾下受节制,声势颇壮。……”
这里钱澄之仅用400余字,将一桩历史公案讲得清清楚楚。
九宫山(一名罗公山)上庙里的大和尚,据说他本是一富家子弟,于某年李自成率部路过他的家乡,令其父交纳饷银,遭抗拒,李自成部下杀了他的父母,搜缴了他家财产。他随奶娘逃出家乡,来到通城九宫山上庙中递度做了和尚。谁知冤家路窄,李自成这天进庙后喊人快快做饭,和尚从后房走出,一眼便认出了这大汉就是李自成(左眼瞎),便装镇定,按排一和尚烧水、淘米。
李自成径自大殿,数天来的日夜奔走,身体已经十方疲倦,眼见菩萨面前一条长阔拜凳,坐上倒头便睡,瞬间鼾声如雷。而此时殿外的两个卫兵,也已双眼皮沾在了一起,坐在门坎上熟睡过去。和尚见此光景,嘴角微露出一絲可怕的表情。随即对小和尚称自己下山去买点菜蔬就回。
这和尚急步来到山脚,找到一个民团成员谎说:“庙里来了个逃跑的将军,看样子带了不少财宝,现睡死过去。你们带几个人快上去打死分财宝吧。”这个民团成员听说有财宝,马上吆喝十几个人,都手拿锄头,朝山庙猛扑过去。他们悄悄进入大殿,见大汉仍熟睡未醒,为首一人便举锄头狠命朝大汉头上砸去。可怜英雄一世的闯王一声未吭就向阎王报到去了。
众人解衣寻宝,发现内有龙袍,有一闯王玉玺,左眼箭伤失明,这才知是李自成,错杀了人。门外的卫兵听见里面的喧嚷声也都惊醒过来,往里一看,吓得魂飞天外,双双飞奔下山报丧去了。
此时那个报信的和尚早已不见踪影,他报了杀父之仇,逃之夭夭。可马上面临报复性大屠杀的是庙里另一个无辜的小和尚和山下姜家村的千余口男女老幼啊!
李自成未死于千阵百仗,未死于明军、清军的千军万马,却败在一个山野和尚的略施小计,惨死在乡勇的锄头之下,这难道是天意?否!这乃是农民出身的李自成心地纯朴,缺少文化,胸无大计所致。作为—个农民起义军的最高领袖,出于对自己的理想和数十万追随自己起义的农民兄弟来说,个人安全任何时候都是时刻于心的头等大事。行军打仗如此,退却歇息更当如此。上山不带大部,怕惊扰了菩萨清境,这亦情理之中。然在行军极疲劳的情形之下,自己上山,山之周围没有布置封山警戒,此其失一也;上山只带两个侍卫,人数太少,不能于庙的四周轮流警戒,此其二也;进庙之后,未明令闲杂人员(包括和尚)一律严禁进出,充饥食材就地解决,此其三也。可惜,闯王统领千军万马,身经百仗,败退途中失算于“警”,酿成杀身之禍,实在是太可惜了!
闯王之死失算于己,是其主因,但随从主要将领、谋士亦罪责难逃!
再说李过,在你决定屠姜村三日连三岁孩童也不放过之时,你可提审了庙里的现场见证人小和尚?可问问大和尚姓啥名谁,多大年纪,何方人士,他的身世,又为何不见踪影?姜村妇女儿童及老人与本案又有什么关联?
同时,你李过只迁怒于村民,可对与闯王同至九宫山下的随从主要将领、谋士追究失职之责了呢?
《所知录》书中还记载钱澄之本人1649年5月在闽期间,与高必正的一次十分精彩的辩论,改变了高对“五虎”(派争中的文官)的看法,钱澄之给高留下了大学问家、为人忠直的印象。钱澄之也认为“高身为武人,不识文化,但为人明慧,善谈吐。”现录如下,以飨读者:
五月,高必正、党守素入觐,吴贞毓、郭之奇、万翱等郊迎四十里外,欲藉两勋以除君侧之奸,其意在杀“五虎”,逐山阴,而专用化澄也。山阴闻之,先引病注籍。会高党与戎政侍郎刘远生同庵为同乡,召对之辰,过同庵舟中饭。湘客,远生弟客生也,与袁彭年特邱联舟,强出与见,高厉声责之,意甚不善。而予适至,闻两勋在舟,急去,高望见之,问之为词员,即遗人邀入舟中共话。高固贼帅,为人明慧,善谈吐。坐定,向同庵言严公过,袖出掌科员雷德復疏参山阴二十四大罪,目为严贼,付同庵读与听,听讫变色曰:“此疏太过。”予心知其不喜揭中称“贼”也,因言,“举朝人皆说此公不好,想应不是好人。”予问曰:“公见过几人?”高曰:“恐已见过一半,沒一个说他好者。”予笑曰:“为要说他不好,故来见公耳。朝班人甚多,若某等不要说他不好,便不来见公矣。且说严相公不好者,只为救‘五虎’也。”因指特邱、客生笑曰:“此两‘虎’咸在坐。去岁此时,‘五虎’攻严相公无所不至。若是别人,趁此下手报仇,亦不为过;严相公不害他,反去救他,据公看来是好人乎,是歹人乎?”高悟曰:“君言是也!然如孔夫子,就没人参他了。”予曰:“孔夫子专有人参,到齐国被晏子参,到楚国被子西参。”历举其伐檀,削跡,困陈蔡诸事。高喜曰:“原来孔夫子也有人参。”遂起舟候对,到班次,先与诸公大辩,尽反其说。刘使人往窃听,云:“听不甚清,但听讲孔夫子常被人参。”刘笑曰:“语投机矣!”及入对,悉如予言,力言起恒公忠无私,宜专委任。并言金堡等处分过当。於是,郊迎诸公大失望。(《所知录》122页)
2015年8月1日于枞阳